乐读屋 - 历史军事 - 骑砍三国之御寇在线阅读 - 74、屁股决定脑袋

74、屁股决定脑袋

        两日后,王政便召集亲重文武,针对此事集思广益。

        兖州曹操如今将天子逢迎许昌,更自立为大将军,会否有所行动?

        而带来的世家、文人这类的资源外流,又该如何应对。

        前者倒也罢了,毕竟“挟天子以令诸侯”带来的虚名转化为实力需要时间,    刘协这块招牌再是响亮,终究不可能凭空在短时间内变出人马、兵甲、粮草这些,否则他何必沦为他人傀儡,自家登高一呼收拾山河便是。

        莫说曹操和兖州军如今一样需要休养生息,未必敢来犯徐州,便是当真来了,    无非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。

        后者却是很棘手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事不好办。”昨日登山者里,就祢衡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文儒,    手无缚鸡之力,山路崎岖带来的影响便最明显,此时坐在塌上的他一边说话一边还在揉腿:“既不能视若无睹,亦不可浑若无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俗云:‘掩目而捕燕雀’,是自欺也,燕雀这等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,何况这些有识之士?”

        他昨日回家后一夜无眠,一直在考虑此事,一时间却也没什么好的对策。

        大汉以忠孝治天下,献帝者,君父也,    先天便是文人和士族,甚至老百姓心中的绝对正统,这是老刘家几百年的底蕴所积,短时间内很难凭借计谋扭转,    而汉人最是刚烈,动辄便是什么“士可杀,    不可辱”,人心更不是单凭武力便可压服的。

        也亏得如今王政起码头上还挂了个“徐州刺史”的冠冕,要是还顶着之前“黄巾贼寇”的反贼名头,恐怕情况会更加严重。

        沉吟了会,祢衡道:“欲得士子之心,无非在名利二字上下功夫。世上之人,无不邀名好利。不好利者,亦必好名;而好利者,却必然好名,‘利’字好说,这个‘名’,有些麻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不是废话吗?

        王政表面上言笑晏晏,心里却暗自吐槽,老子自家都最缺“名”了,哪里还给的了别人这些?

        不过他也知道祢衡的性子高傲,自然受不得半点委屈,面色倒是不漏,只是点了点头,    又侧目其他几人:“你们看呢?””

        没开口的几人中,左边最近的吴胜王政直接掠过,    他可没指望过这个憨货能有什么锦囊妙计,    直接便转向他的对面,坐着的正是陈瑀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祢先生所言甚是。”陈瑀一开口先来这么一句,旋即才道:“老朽觉得,若要应对此事,关键还要分清时势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此话怎讲?”王政问道。

        自从被袁术逼的退回下邳,加上弟弟都因其连累而陷在扬州,便是在家族内部,陈瑀威信亦是大受影响,本以为余生无非就是绕于林泉了,如今再次大权在握,哪怕军谋这个官职相比陈瑀曾经的议郎、扬州刺史而言实在微不足道,却依旧让陈瑀换了个人似的,红光满面,精神焕发,说话语调都有力三分,虽然连着几天埋首案牍,不见有丝毫的憔悴、疲惫,打了鸡血似的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刺史。”陈瑀拱手道:“天数有变,神器更易,而归有德之人,此自然之理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自桓、灵以来,黄...逆贼倡乱,降至初平、兴平之岁,先有董卓造逆,后有李、汜继虐,各州州牧,更是割据称雄,早有不臣,当今之天下,早已是群雄并起,会猎逐鹿,有识之士,皆是洞若观火,谁不知大汉已是名存实亡,国祚将尽矣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然而有识之士毕竟少数,对那些愚昧无知者,刺史当以父母之心待之,以情理晓谕,以道德劝说,循循导诱之,化迷途归之正道。精诚所至,必可使其幡然醒悟,识清时势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额...王政呆了片刻,好一会才勉强点了点头:“陈公所言...嘿,甚是有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是我的错,他想着,竟对一个被骷髅王撵的抱头鼠窜的废物抱有期待!

        一旁的于禁却是不以为然,直接便道:“陈公所言实乃书生清谈!如果用话语,讲道理就可以劝导别人归附将军的话,那凭祢先生一张利嘴,便可为将军赢下半壁江山了!还用等到今日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这话反驳了陈瑀不说,还顺便暗搓搓地讽刺了下祢衡,报了之前的一箭之仇,于禁见好就收,对着王政拱了拱手:“末将昨日回家后,亦苦思冥想,倒是琢磨出一个想法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哦?王政精神一振:“文则快快道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对陈瑀的话,他也是不赞同的,也就第一句问题不大,毕竟封建时代的天朝,王朝更替属于自然规律,正常现象。

        可后面的就全不对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首先,大汉便不是一般的封建王朝可比。

        单从王政所知道的历史来看,其深入人心的程度,远远超乎陈瑀所言。

        单从曹操后面至死都为汉臣便可见一斑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是因为道德原因,还是因为时机未到,谁也说不清楚。

        而眼下的天下大势,汉廷虽露倾颓之势,却也远远没到所谓“名存实亡”的地步。

        而且原本历史上曹操能吃了多年的红利,可见便是只有一个“名存”,正统所带来的影响力也实在不可低估。

        所以后面的那些话,内部讨论时说说倒也无妨,权当坚定大家造反的信心便是。

        可要是对外宣之于众,不仅说服力实在勉强,还容易再次被扣上妖言惑众,目无君父的罪名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适才祢先生所言名利,颇有道理。”于禁道:“末将想起将军当日在开阳所成立的天机营,或许便可凭此器以争名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天机营?

        靠那些在茶馆、青楼,酒肆的俳优?

        王政侧目问道:“如何争之?从何争起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将军,曹操所得名势,皆因天子在许昌耳。”于禁沉声道:“若天子不在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王政闻言,剑眉微微扬起,若有所思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于禁你的意思是咱们去把天子抢过来?”一旁的吴胜插嘴道:‘倒也是个法子,就是难度不小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非也非也。”于禁连连摇头,刚要说话,一直沉默的徐方突然道:“文则兄所言,莫不是从天子的身份上做文章?”

        一言惊醒梦中人,于禁颔首之时,王政亦是恍然大悟。

        刘协的天子身份有问题吗?

        当然有!

        最大的问题,便是他这个天子是董卓立的,要知道汉灵帝钦定的继承人可是少帝刘辩,而不是他刘协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法子不错!

        “文则真乃国士也。”王政心念急转,面色登时振奋起来:“一言以蔽,本将茅塞顿开!”

        事实上,对于汉献帝的天子身份,各路诸侯的态度本就是随着政治立场转换而一变再变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其中的代表人物便是袁绍。

        董卓为了掌控东汉实权,改立刘协为帝时,袁绍当时就表示了坚决的反对,并以强硬且略带威胁的语气警告董卓:

        “若公违礼任情,废嫡立庶,恐众议未安”。

        其后董卓挟持汉献帝西迁长安后,袁绍依旧不承认刘协帝位的合法性,甚至意图拥立宗室刘虞为帝。甚至在和袁术的书信中,袁绍甚至有过“今西有幼君,无血脉之属,安可复信?”之言。

        这话就很诛心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是直接说刘协并非汉灵帝之子了,连是否皇帝血脉都有问题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汉灵帝泉下有知,要是知道自己的臣子为了利益都要强行给他戴上一顶帽子,不知作何感想。

        到了两年后权臣董卓身死,李傕赶走了吕布,入主长安,挟持献帝时,袁绍的态度又变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先是接受赵岐的劝和,更答应近期便会迎接献帝。

        也就是说,在李傕掌控汉献帝之时,赵岐带着长安朝廷的诏书转达给袁绍,曾得到会明确的回复,此时的袁术和关东的政治矛盾已经和解,也态度大变承认了献帝的天子身份。

        当然,后面袁绍又听从了手下谋士的建议,又反口决定暂不迎接献帝,彼时李、郭二贼内讧,导致长安大乱,献帝不得不提前启程东归洛阳,就此被曹操抢了先机,奉迎天子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时的曹阿瞒,还是袁绍的盟友兼跟班小弟。

        最起码,袁绍的心里是这么认为,也这么相信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所以,他再次态度大变,在原本历史上的建安元年,袁本初主动上书献帝,言辞大表忠心。

        所以说白了,曹操认献帝为汉室唯一的合法继承人,只是因为自家的利益考量和战略规划需要如此。献帝这个因董卓专权而产生的天子身份在理法上,的确存在漏洞,最起码袁家早已总结出来了,王政都不需要再去辛苦寻找,直接照搬便是。

        若想不认,便可不认!

        而目前来看,献帝的这个天子身份他不仅不能承认,甚至还要学之前的袁绍一样质疑、质疑、再质疑!

        至于于禁所言的以天机营来争名,王政更是立刻想明白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无非是在言论上大作文章,或是口述或是笔撰,将汉献帝的身份疑点,法理漏洞大书特书!大肆宣扬!

        只是这样或许能让老百姓们觉得“献帝为伪帝也”,士族文人这里,却未必行得通吧?

        将自己的顾虑说出来后,于禁亦是眉头一皱,沉思起来,而此时的祢衡却是嘴角一扬,笑着接口:“这事容易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素来不甘落于人后,在刚才几人说话的空儿,已经先想到了此点,找到了对策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主公,咱们说的话,士族文人未必会信,可若是出自汝南袁氏之口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那自然不一样了!

        王政明白了祢衡意思,想了想又问道:“便是能在天子身份上做些文章,无论袁家发声,还是咱们散布谣言,都需要时日酝酿,短日内恐怕见不了成效,而士族西顾的形势,要是这般下去,很容易越演越烈,却该如何是好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若要仓促间扭转劣势。”祢衡点了点对面的陈瑀,笑道:“唯三公有此能也!”

        徐方第一个反应过来,当即拍案叫绝:“正是如此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将军治下,目前唯彭城不见此事,便是因子布先生德高望重,镇之以静,士族文人便少有因天子虚名而西行矣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下众人都听明白了,祢衡的意思便是让琅琊颜氏、王氏和下邳陈氏,几个徐州本地的顶级世家带头登高一呼。来扭转局势。

        陈瑀则是面露犹豫,在王政这里当官不算什么,可若是这样形势却等于是整个家族都要彻底站队到王政一边,却是截然不同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尤其是这样...

        还等于是和如今天子在手的曹操公然唱反调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刺史。”犹豫了好一会,陈瑀望向王政,期期艾艾地道:“老夫年老德薄,怕是徒劳无用,反会弄巧成拙...”

        怎么找借口时的措辞都这么一致,没点新意啊?

        王政只当没听见,看都懒看陈瑀一眼,便直接拍板决定:“此计不错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就这么定了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将军,”徐方又拱手道:“方才于少校和祢先生的计策一条治本,一条治标,可谓面面俱到,算无遗策,末将甚为钦佩,所谓见贤思齐,愚者千虑之下,亦有一得,却也想到了一条对策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说话做事向来滴水不漏,这点连王政都暗自钦佩,不由笑道:“阿方,且说来就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喏。”徐方道:“末将觉得,彭城为何无事,而琅琊、下邳尽多动荡,其实也不仅仅在于张国相一人之因,亦有民不聊生的原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见王政面露愕然,徐方继续解释道:“而今乱世纷争,若非艰难,谁愿离开故土,远走他乡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将军怜悯百姓,礼遇世家,却忽略了那些小门小户的士族士子,其实多年战乱,兵祸波及之下,处境也颇为艰难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末将从军以来,常常听闻义军所过之处,如飞蝗过境,片草不留。昔日千顷之家,灭门者甚众,流离失所者不计其数,故此士族以视我为贼、为寇,很大程度上也正取决于此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事王政在青州便做过,不过自入徐州以来,他所到之处,不敢说秋毫无犯,至少没有扰民不宁,徐方说的明显是他的前辈,如徐州黄巾等带来的负面影响。

        当然,其实对于徐州的士族阶级,王政其实也只是暂时把獠牙收敛而已,人类本就很敏感的动物,如中小士族这种实力不强却能存世许久的,更是惯能见风使舵的,常常事先便能嗅到一些潜在的危险。

        而徐方如今的意思,却是建议王政对这类阶级亦要“仁义、善待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王政也听明白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然而问题却是任何封建王朝的末世乱想,本质上的冲突都是土地兼并严重,这几乎在后世天朝都成了一种常识,王政岂会不知道?

        所谓天下合久必分,便是土地兼并到了大部分人都活不下去了,只能通过战争让土地和人口之间再次恢复平衡状态,同时让统治阶级进行一次洗牌,才能再次合久必分,太平个两三百年。

        士族就是地主,世家就是大地主。

        对他们好就没办法对百姓,穷人好,

        不夺前者的土地,又如何分给后者?

        在科技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之前,这是难以解决的原则性矛盾,顾此便要失彼,不是你死就是我活,王政最终是一定是要二选一的。

        而问题是,从一开始,他已做出了选择。

        徐州甚至整个天下,土地永远就那么多,如今王政的治下百姓生活的不错,很大程度亦是因为他的黄巾身份,导致每得一地必有士族逃亡,自然有无主之地出现,便可分给从青州跟来的流民,麾下的士卒等等。

        一旦善待地主了,现在的士族或许不逃了,早些逃亡的可能也要回来,那他们想要原来的土地怎么办?

        土地才是最大的大事,相比之下,士族的去留,文人的去留,反而无关紧要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踌躇半晌,说道:“此事事关重大,暂时搁置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徐方本以为自己提了个很好的意见,却没料到王政竟然是这样的回应,不由大为意外。

        而此时王政看着堂上面露惘然的徐方,亦是心中有些失望。

        一直以来,自家的两个总角,相比吴胜的缺点多多,徐方却近乎完美地无可指摘,虽然感情上王政更亲近吴胜,但在倚重程度上,早已更倾向徐方一些。

        可今时今日王政却突然发现,徐方竟然开始考虑士族的利益、感受了...

        搞清楚啊,咱们的基本盘可是天军,是流民啊。

        而士族,几乎便是咱们天然的敌对阶级啊。

        王政希望徐方今日之言只是就事论事,是限于时代的原因让他没有想到更深远的一层。

        而不是...

        其立场已在不知不觉地偏移、改变了。